离开阳朔,乘车到桂林,然后再倒车,前往龙胜,我们在和平等候去往龙脊梯田的车。这里是一个过路停车点,我们到的时候,只有寥寥数人,因为是淡季,龙脊山里面出来等客做生意的人大多都已经关门回家了。只有少数一两家还在此拉上几个象我们这样的散客。其中的一家就是龙脊梯田一号景区的全景楼。钧在来之前,并没有预定好客栈或旅馆,她知道现在是淡季,这里住所有的是,应是很便宜,而且可以寻得一个好铺位。
全景楼的人果然主动找上我们来,那嘴一张,可就没个停,景点宾馆服务餐饮导游,滔滔不绝,连找个缝隙问句话也难,他只想在这一通的介绍与演说之后俘获对方的心,把游客说到云里雾里之后,牵着鼻子就走。我就是属于这样被牵着走的人。出门在外,我基本上是不会和他人谈什么价钱,如果要谈的话,也不会很深入。人在旅途,我宁愿相信,而不是怀疑,心总是设防,会把自己也防到了风景与心情之外,斤斤计较,得失就在其间转换。
全景楼说标间带独卫风景房每晚六十元,钧看到网上有人住过的,才四十五,她坚持着自己的底价,我本想跟她说,这么大老远跑来这里,要有所舍才会有所得,就别在乎这十五元了。不过我还是没有在当下说,因为她很执着。于是我离开到不远处,在一个小饭店里,看到有个大寨里出来的客栈老板吃着家常豆腐快餐饭,他吃着的那个香和着那本身的饭菜香,直扑鼻而来,这香味似乎飘过了十几年,从记忆里飘出,就落在那人端在手中的那只碗里,我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将这饭消菜尽,让我垂涎三尺。一个能将一碗家常豆腐吃得如此津津有味的人必然是一个相对比较纯粹和简单的人,是一个生活比较自然的人,我就此决定住他家了,都没有顾得上问价钱,叫了钧就准备和他走。离开之前,我对那小饭店的老板娘说,准备好家常豆腐,后天我下山后会来这里吃。
我们这次来桂林,没有去过任何要收门票的风景点,毕竟那是一墙围起来的风景,只是点而已,成不了体面和大气,这样的风景会隔绝你的思绪和感觉,当然节省门票的实惠也符合我们的心愿。可这里的风景却是开垦在许多山上的万亩良田,这里没有围墙,是我们所想要看的风景,龙脊梯田,每人五十。既然我们决定要去的话,就没有打算要省下这门票钱。然而司机是个好心人,我也在半推半就之下装扮成了一回山民,混在当地人中,坐在车后面,我们走在了逃票途中,而钧也缩在那角落里,她是不主张逃票的,但在我们的一再要求下,她才答应了下来,在车通过验票关口时候,她很配合的没有大声叫喊,我要买票。也许是司机给检票的同伴以暗号,唱起高调来:“这里没有游客。”此地无银三百两,查票的连车也没有上,只在门口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我心中窃窃的喜,后来多给了司机三十元钱。穿着那山民的西服,我都有点舍不得脱下来,好久没有穿这西服了,尽管穿着有些袖短,有些紧身,有些皱皱巴巴,但感觉依然良好,记得大学入学不久,我借穿着同学的西服去参加演讲比赛,似乎听到台下的人在夸我穿着西服的那个精神,弄得我当场就把台词忘记了,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兜里掏出稿纸来,读完了那篇演讲,而台下早已笑成了一团,我却还在感觉我的精神。我拥有的是土地的气质,农民的风骨,我是如此能入乡,能随俗。看着我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钧不停的笑,拿着相机就想要给我拍照,因为车上照相条件不够,否则这张照片会很有珍藏价值。
不知绕过多少弯,翻过多少山。末了,一排山,一片田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到了龙脊的山脚。
我们沿着山路往上走,红瑶,大寨,吊脚楼,溪水,梯田,云山头,都跑了出来。有一种声音让我穿越时空,那就是远处寨落小学里的读书声,这声音悠悠的在山间回荡,你说不清现时是在过去的某年某月某日,还是在未来。我总想揽下所有的风景,走走停停,左顾右盼,因走过之后,我们不再回头,所以生怕错过那一片树叶的情怀,一块梯田的细语,一层云雾的呼吸,一只鸡和一只狗的对话,当我们爬到高处,一回头,只见一田又一田,梯梯相连,一山又一山,脉脉相通,从溪水叮咚的山谷,到白云缭绕的山顶,凡有泥土的地方,就有梯田,我有很深的感怀,这不是对自然的敬畏,而是对人钦佩。
我们快要到最高处了,不过还有十分钟的路程,我们的住所就在这山路旁边。而全景楼还在上面,我们这里面向的也是大片的梯田,只是没有全景楼那么全景,那么有气势。我想这也没什么,明天上山看一看就行了。
有老板娘带着几个瑶族女孩出来迎接我们了,瑶族女孩身上都穿着自己织绣的红布衣服,还绣了不同的花朵,穿在她们身上,象是开在山里的玫瑰,很是好看。老板娘乐呵呵地把我们迎进了客栈。这也是一个吊脚楼,底层很空旷,全是木制结构,二楼住人,上到楼上走起来枝枝呀呀的,就象打开的音响一般。老板娘是个厚道人,给我们俩个人六十元住两个晚上,而且事先都把饭菜价钱都公布好了,公道合理,很得我心,我们晚饭点了一盘鸭蛋炒辣椒还有一个青菜,老板娘把这两个菜炒得满屋飘香,这样的手艺,我们是可遇不可求。
那些瑶族女孩每个人都背了一个箩筐来,里面放了许多手工绣的包包,他们并不急于做买卖,而是围在一起,烤火聊天,有说有笑拉起家常来。老板娘介绍说他们身上的花衣,彩裙,腰带,头巾都是用七彩丝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都是些心灵手巧的女孩。买卖是从聊天开始的,是在聊天中不经意间提起的。我们从每个瑶妹筐里都买了些小的饰物,他们很开心,钧和我也很开心,我们抱着这开心入睡梦。
早上七点多,我就起来了,发现今天的天气又变冷了,我把所有的衣裤都打包到我身上还是有些冷飕飕,这比上海的冬天还冬天。下到楼下,将主人家的狗小黑放了出去溜达,屋外寂静空无一人,这里的山民都是九十点钟起来,很是悠闲,不赶时间,生活自在,也是一处世外桃源。四周雨雾空盟,山头烟云缭绕,梯田湿润,空气清馨,鸡儿显然早起,我没有听到过她的鸣叫,只见她在山路上来回踱步,似在思考问题。小黑跑到田埂上看风景去了,呆呆的看着前方云丝游动,他又动了什么情怀?
我们吃完米粉,叫了瑶家女孩带我们上路了,我们准备花大半天的时间在这龙脊山上,梯田四处转悠转悠。
弯弯曲曲的田埂一根接一根,通向天边,一条绕一条,连接天桥,这是一道通天之路。我们在云雾中穿行,在田埂上行走,万亩梯田,尽收眼底,存放在记忆深处,如果哪一天需要的话,就抖出几片风景出来咀嚼,而且有不同的味道。
路上见到些吊脚楼,分不清岁月。门上没锁,屋里没有人,屏息凝视,岁月无声,但见主人进进出出,多少年风雨侵蚀,斑驳青苔显露在了那木墙之上。
我们到了那全景楼,确实在此地看梯田,风光独好,视野开阔,气势非凡,游客众多,也热闹了许多。当然不免会少了一份宁静,它不在生活中,却在风景处。
我们这一圈转下来,四个多小时过去了。回到客栈,鞋和裤脚都被露水打湿了。老板娘早就生好了一炉火,我们就烤起火来,老板娘在厨房给我们烧土鸡和竹桶饭。之后我们邀请老板娘还有那个邻家的瑶族女孩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你吃过这么美味的土鸡,这么美味的农家饭吗?我问自己也在问钧。
吃了饭之后,外面已漆漆黑黑的了,没有行人,只有天籁之音。我们关了门,拴上栓,围炉烤火,龙脊夜话,时间就这样慢悠悠的从指缝间流走了。关了手机,停了笔,仿若与世隔绝,真可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在山里做神仙。老板娘,开朗,热情,心无城府,她给我们讲了这里许多的趣事,说了些她家里的琐碎事情,开心的,难过的,小孩呀,小狗呀,有时欢笑,有时感叹,有时沉默。她的男人现在还在山下呢。电视就开在了那里,我们谁都没有看,只是让它制造些噪音,而不让这里感觉太寂寞。有时小黑也会跑过来凑凑热闹,在我们之间转来钻去的,摇摇尾巴,卖卖乖,偶尔有生人从门外面走过,它就会很机敏的吼叫几声,有时会神情肃穆的望着火炉,变得深沉起来,有时又将两只脚趴在炉台上烤起火来,非常的可爱。什么是舍得?舍去全景楼的风景,得到的就是这份农家的快乐。不要住风景最佳处,只在平常百姓间。
这炉火暖着我的身子,也在渐渐的培养着我的睡意。大约九点的时候,我就支撑不住了,九点二十睡下去,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才起来。我在想,不知道将来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再睡这么一个觉。
第二天早上,我们吃了早饭告别老板娘和小黑,老板就带着我们开始下山了,我们走的是另一条与来时不同的路,这样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完整的龙脊。我们转出那山里后,坐车出来,又到前天那个小饭店那里,老板娘果然给我准备好了辣椒家常豆腐,临时还特意给我烧了锅新鲜的米饭。我感叹说人生的享受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呢?这种满足感,我要回味五十年。结帐时,老板娘只要我五元,我说算了十元钱吧,老板娘说再找你两块吧,我还是执意给了她十元。
到了桂林,我先帮钧入住民航宾馆,她明天早上的飞机飞回上海,而我将乘下午的飞机飞到云南昆明去和我公司的同事会合,因为公司搞活动,他们今天上午就已经飞到昆明了,现在昆明的某个地方等着我一同再游玩。我和钧到了宾馆后,放了行礼,就出来了,我们站在象鼻山的远处看了这个让多少世人迷倒的鼻子一眼后,就坐着公车离去了。我本来以为桂林人对游客应该是没有感觉了,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有公益免费的旅游巴士,还有热情好客的桂林人,我们要找那个桂林有名的石计米粉,有个桂林人居然热情地把我们一直引到那米粉店门口,还将价格信息都告诉了我们,不过这里的米粉还是没有阳朔的好吃。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和钧就在街头随便地走了走,买了些桂林的特产,又回到了民航宾馆,等候去往机场的巴士。就在巴士到来的时候,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酸溜溜地涌上心头,我上了车,叫钧晚上呆在宾馆我不在身边不要到处乱走等我电话,她一个劲的点头点头点头,我坐在车里头,她在窗外头,看着她的眼泪都快掉落在我心头。车开动了,她叫喊着说老公路上当心点有空就给我打电话。我说好的,一挥手,我们分别在桂林。
叶伟萍
200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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