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决定要求去苏州,游水乡。周五上午坐火车去苏州,下午逛平江路,然后去甪直,在五点半工作人员下班后进入古镇,住宿一晚;周六一大早出来逛古镇,下午返回苏州,然后去同里,如法炮制甪直逃票法,周日上午回南京。可当我们周四下午兴冲冲跑到火车站,却发现售票处人潮汹涌,所有卖第二天之后的票的窗口的队伍全部溢出至售票大厅门外。只有望洋兴叹,决定周五早晨过来买当日窗口的票。lori提议沿着玄武湖走回来,我在路上开始联系同里的客栈。在被许多声棒槌般的“客满”打击之后,我与一间名叫杨好人的客栈商定好,订下了周六晚的房间。而甪直则没有给我留下房间。于是,计划变为:周五上午坐火车去苏州,下午逛平江路并在苏大周围找到一家实惠的旅店。周六凌晨早早地在苏大坐公交到甪直,在七点半工作人员上班之前进入古镇。下午从甪直返回苏州,然后去同里,在五点半工作人员下班以后进入古镇,住宿一晚,周日上午早起逛同里,中午返回南京。
我们七点半就到达了火车站。每个窗口前仍然大排长龙,半小时之后我们被告知:最早一趟有票的去苏州的车是T785,中午一点五十开。于是,我们还有整个上午打发。发挥一贯的暴走精神,我们去南林转了一圈,然后吃了饭,在候车室等了两个多钟头,上了车。
正是油菜花烂熳之时,车窗外的土地被金黄和嫩绿分割成块,一路皆然,从叹为观止到审美疲劳。车倒是奔得够快,竟然提前了十多分钟,于四点二十多到达苏州站。站外正在大搞建设,尘土飞扬,不愧是名列“三大乱”之处。lori深谋远虑,提出票务紧张,应该先买返程票为上。于是又奔去买票,且要满足lori坐一次动车的愿望。可苏州站的候车室令人大为光火,先是排在某号称售票的窗口,排近了才看到窗口上贴着的小纸上淡淡的“本窗提供改签、退票服务”字样,只好换地方,排了许久忽见窗口开放时间,五点到五点半有半小时休息,于是忙让lori去占邻近的那个尚未开放但五点开,已经有队伍等候的窗口。果然,本窗口恰好在轮到我时关闭。转移到lori排队那儿,终于等到买票之时了,可是噩耗传来,6日所有车票,包括动车和非动车,除了一趟早上八点四十多的有软座外,皆已售罄。而如果早上八点四十就上火车的话,同里只能成为我们睡觉的地方了。无奈,只有跑到汽车北站,买了张6日中午回南京的汽车票,返程问题方告解决。
坐上公交直奔苏大东校区,那里有一路公交站通往甪直,同时也应当有不少廉价的旅社。我们打算先赶紧找到宾馆再吃饭,谁知晚饭就这么硬生生地给拖成了夜宵。
“客满”,“客满”,“客满”……所有我们负担得起的旅馆都客满。我们从东校区奔走到北校区,不断地插入小径进行搜索,总是失望而归。七点,大街上,八点,还是大街上。沿着一条能去甪直的公交的路线,我们徒劳地东张西望,想着备选方案,比如去通宵KFC过夜,比如回到苏大到通宵教室里过夜。忽然,我们看到了平江路。干脆进去看看好了,反正甪直不去也可以,并不一定要找离去甪直的公交路线近的旅馆。
平江路很长,粗略地看看感觉还挺好,非常安静,保留了一些水乡风韵。只是我们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且住宿心切,只把它当通道来用。谁知除了国际青年旅社这种显然太贵的地方外,平江路附近也没有旅店,甚至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走到平江路的尽头,我们漫无目的地右拐,在两边店铺大部分已经关门的街道上,拖着劳累的双腿前行。或许,前方出现一家KFC就能把我们骗进去过夜,可偏偏连KFC都没有。我们对宾馆的价格要求不断地放宽松,可高档点的宾馆同样没有空房。在累得不成人样的边缘,娄门桥的东边,我们发现了路边一家名叫勤奋旅店的地方。老板娘笑容可掬,一声“有房”,如同仙乐,令人抛却疲惫和焦虑。最后一间房,被我们拿下。
安顿下来后,我们终于出去吃了晚饭。一盘方腿炒饭,量虽不多,但滋味挺美,让人恢复了一些元气。只是,旅途计划又得变更了。这附近没有去甪直的公交,这意味着很难在明早七点半之前赶到甪直,免费进入。而据刚才的观察,平江路完全可以当作一处水乡古镇来逛。于是,取消甪直之行,不用天不亮就起来了,明天先去平江路,然后逛附近其他地方,下午再去同里。
结束了一天的奔波,我们在房间里看完电视上易中天于丹和朱军在泰山顶上的忽悠,早早地洗漱睡了。是夜睡得并不完美,由于近街,外面炒夜宵声与偶尔的汽车尖声鸣笛声都构成干扰,不过丝毫没有影响第二天的精神。七点,我们精神抖擞地退房,直奔平江路。
这是个薄阴的天气,太阳偶然会从云的幔帐后面探出头来张望一番,然后又害羞地躲回去。静谧停歇在脚下每一块石板上。这边港汊纵横,以平江路为主干,枝枝蔓蔓地伸出许多条小巷,桥也形态各异,每一座桥都有一个一听就觉得包含历史意蕴感的名称。低头也经常会发现石板上刻着字,意义或已无可稽考。倒是垂柳的新绿在以灰白青为主色调的水巷里格外醒目,而榆钱儿也正值挂满梢头难管难收的时节,蓬勃地替盛春代言。
水边果然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洗着什么,会不会在什么地方出来一位年轻女子,蓝印花布就不强求穿了,在水边洗衣服呢?如果是,水乡之晨会动人得多。接着是yy,什么“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啊……仔细看,才发现所浣者皆不雅之物,一般是拖把,甚至还有特殊用途的桶啊盂啊什么的。河道上,一条小船由远而近,上面有两位老者,一人摇橹,一人拿着一根竹篙,近看才发现,竹篙尽头其实连着一个小网兜,用来捞漂浮在河道上的垃圾,扔在船上的大竹篓里。煞风景?或许。不过这风景煞得优雅,比那古民居上装的空调好多了。
说实话,平江路周围的小巷子边的建筑与南京城南差不多,并不是那种一看就觉得具有独特风格的房子。平江路一带的感觉远远优于南京城南是因为水和桥。有了河道,便有了临河而建的房子,有了通向河里的石板阶梯,有了小小的渡口,还有河边的垂柳或香樟。
这些小巷子以及里面进行的与当今心动过速的时代脉搏没有瓜葛的生活在苏州得以保存,而在南京,则正遭受着毁灭性摧残。我看到,建筑上稍微有一点风格的房子,无论多破,都贴上了“控制保护建筑”的标签,而在南京,许许多多同样风格的房子在城市改造的过程中被夷为平地。据说,南京城南的老城区也不乏旧时文化名人的故居,可南京照拆不误,苏州却用牌子标明了那是谁谁谁的故居,尽管那人其实并不特别著名,且房子照样在用,里面不管是否那人的后人,那平静的生活方式得以延续。用今天的时髦话说,谁知道这生活方式的某些方面不能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呢。在一家民宅前,我们看到了一副对联:“正欲清谈闻客至,偶思小饮报花开”,恐怕这种隐于市的恬静心态,也不是多么丰厚的拆迁物质赔偿所能保留的吧。苏州对平江路一带的保护态度,应该让南京的规划者们汗颜。
从一条小巷里往西拐出平江路地带,我们来到观前街。江南的每个城市似乎都有这样的步行街:在某个庙的周围,古典或仿古建筑较为密集的街区,弄出一大堆卖手工艺品和特产美食的店子,譬如南京夫子庙,杭州仿宋一条街,上海城隍庙,无锡南禅寺,苏州观前街。只是比较而言,观前街的特色不及其他几处。瞎逛了一阵,然后决定再去苏大转转。
苏大的学生们真幸福,公寓式的宿舍,宿舍区满是可以腐败的地方,而苏大校园也十分漂亮。在校园建筑这方面,我不知怎地,是个彻头彻尾的崇洋媚外者:虽然我很是喜欢南大的这种带有浓郁中国风情的建筑,但我更喜欢那些二十世纪初建成的西式校园建筑。苏大便有好多座轮廓大气细节精巧的红砖建筑。那窗口,那廊柱,那中世纪风格的花纹,令我百看不厌。而假如几座这样的建筑后面还有一块开阔的草坪,则更令人不愿离开。草坪那边还有一座现代建筑,是王健法学院,设计得独树一帜,让人眼前一亮,暗想原来房子还可以这么盖。建筑里四通八达,空间开阔,这倒并不奇特,很多大型校园建筑都追求这个。但为了保持色调与老建筑基本一致,那栋楼的内外表面全装饰着红砖,光这一点就将其与其他大型校园建筑区别开了。我不懂建筑,不清楚专业人士到底觉得设计此建筑的人是才华横溢还是哗众取宠,但依我看来,它独具匠心,不可复制,在校园建筑看似异彩纷呈实则越来越没特色的当今,鹤立鸡群。我觉得我们南大的仙林校区应该建一座这样有特色的,足供流传后世成为景点的建筑,就像原来的北大楼一样。
走出苏大,还有时间,我们想再去苏州工业园区看看。没有人意识到,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
为方便即时拍摄,我的E510小dc一直都放在右边的衣服口袋里,口袋上有一按扣,因此我比较放心。可我们刚进园区不久,我摸了摸那边口袋,一身冷汗:按扣没扣着,口袋空了。偷了?可是这是在右边衣服口袋里,而lori走路时一直在我右边,怎么可能从两个人中间把这么大东西偷了?如果真是偷了,此人应该派去敌国当特工。我们只好原路返回,看是不是掉了,结果直到走到苏大校园里我拍最后一张照片的地方,仍然没有发现。呜呼哀哉!我的小E510两年来陪伴我走过无数的路,见证我从从来没摸过手动功能到再也不用自动功能的过程,我一直以它的28mm广角和2cm微距而自豪,难道就这么离我而去了?还有我此行苏大校园的全部照片和前面的部分照片,都没有办法再回来了!如果真是偷的,我咒那小偷全身溃烂五脏俱碎而死!以后谁抓到小偷别忘了告诉我一声,管他偷的是谁的,我上去痛打一顿再说。如果是掉了被拾起来,希望那位新主人能好好对它,发挥它的全部潜能。发泄到此为止,旅行还得继续,不能因为愤愤于或后悔于无法挽回的事情破坏了今后的旅途,此行如此,人生亦然。
上公交,去火车站。火车站有去同里的旅游班车,15分钟一趟,非常方便。那窗口很狡猾,上面写着买同里的联票和车费一起80元,看上去给人一种感觉,即想要坐旅游巴士去同里,先得买联票。倒是边上有好心人指点,说可以只买车票。卖票的人也想引诱人上钩,问你“是去同里玩的?”假如你回答是的,则说“我们这买套票有优惠的”。才不吃这套呢,最恶心的事情除了偷别人相机以外,莫过于把一个镇圈起来要钱了,以后北京干脆也圈起来,进去要买票,按照80*北京面积/同里面积计算票价。
一个小时不到,我们抵达同里。虽然入口的牌坊上标明了“居民入口”和“游客入口”
,写着“请游客自觉买票”,同里之行开始。
大二的时候去过乌镇,在那之前,我有极为强烈的“水乡情结”。在乌镇的街道上走的时候,我满脑子反复“播放”的是似水年华的主题曲。只是,真正的乌镇令我有些失望:游客如潮,店铺如林,又挤又吵,几乎沦为夫子庙。而就乌镇本身而言,地方嫌小了点,没有太多纵深的东西,只有一条河道外包了一层古建筑的皮,这也挺遗憾的。而我们安顿好后开始乱逛同里,它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地方挺大的。除了几条河道上临水而筑的房子,还有许许多多纵横交错的小巷,如同lori所说,乌镇是一维的,而同里是二维的。时候已是傍晚,早过了人声鼎沸的时候,但那些主干道上的店子仍然都开着,旗幡飞扬,店主用吴侬软语的腔调招呼我们吃晚饭。走出主干道,还有非常广阔的地方未被商业化,保持着小镇生活的原貌。当然,这些地方离那有人值班查票的小木屋也不远了。转了一阵之后,我发现,同里的水乡建筑风格比较简单,没有乌镇随处可见的那种极具特色的屋顶形状,外围是木质的建筑也较乌镇少得多。可是,同里的许多水巷边都种着一排茂密的香樟,这令古镇的色调摆脱了单调的黑白灰,而着上了浓浓春意。天渐渐黑下来,站在那座高高的桥上,看着古宅窗子发出的稀疏的灯火,吹着带湿气的夜风,不亦快哉!
一夜无话,古镇的晚上非常安静。早上起来,见地上湿湿的,原来晚上下了场雨。7点我们出门,小镇还没苏醒。那平时挂满旗幡摆满商品的主干道,此时两旁的版扇全都乖乖地关着,路上只有几个挑着担子或拿着桶子的老人,古镇显出了它本应有的静谧。这回终于看到了,穿着丝绸的古韵盎然的服装的女子,在河边洗衣服,虽然接下来一秒钟便会怀疑这衣服是否会越洗越脏。但我相信,我们周围的那正在涤荡我们的空气应该是干净的,它把所有关于过往和未来的杂乱斑点全都涤净了,在这里只有当下,只有此刻。在水边的竹编座位上坐下,眼前是蓝印花桌布和清亮的瓷杯,lori要了一碗芡实粥,我要了一碗小馄饨,本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可于此恬淡之处,我觉得非得放缓节奏,一小口一小口地享受那精致和鲜美不可。旁边有一对谈吐极为小资的男女,放着音乐,把身子陷落在竹椅的环抱中,双腿搭在河边的石栏杆上。我相信平时他们也跟所有人一样,一直被高速的变易之磨所剥蚀着,而今,他们在这里坐着,用只有小说散文里才会出现的那些听起来极为书面的语言聊着,享受时间暂停的错觉。
转眼就到九点多,该是我们回苏州然后坐车回南京的时候了。我们走到入口牌坊边,我本想再上牌坊后的桥去拍上一两张,没想到几个穿制服的忽然闪现,问我们查票。“我们昨天晚上就到这里了。”lori解释道。“拿你们的票来看!”制服坚持。我害怕他们过来抓住我们的衣服,那样就逃不掉了,于是拉着lori,一声“走!”,两人跑出了牌坊外。
一群地痞,我们明明在景区里面,还要跑来查票,分明是只要看到挂着相机游客模样的人,就要来找茬,想方设法逼游客买那八十块钱的联票。好在我们正巧要走,也许他们还感觉良好,以为我们是刚进来就被他们赶出去了呢。
说一点同里煞风景的东西。当然首推强迫买票。那票又不是逛古镇的,乃是参观一些展览馆和镇内的园林的,可事实是,表面上要“自觉买票”,实际上是个游客样子就要拦着卖票。虽说逃票并非难事,但总让人提心吊胆玩不尽兴。然后就是,你把镇子围起来不是为了保护镇子,不是为了禁止汽车进入,而是为了收钱,这太没良心了。古镇里面停着小汽车,大煞风景,这种事连夫子庙都干不出来。还有,一些水巷旁店子外桌椅上的墨绿色的大伞和蓝色的篷子应该去掉,换成带有古风的遮挡物,一些空调也应该巧妙地遮挡住,不能让这些过于现代的元素把古镇弄得不伦不类。
我们登上了同里去苏州的汽车,外面开始烟雨蒙蒙。两天来,我们先是焦急地在陌生街道里寻找一个安顿之处,后来才徜徉于水边檐下巷陌之中,领略生活中的江南烟水路。两天来,我们尝味着旅行带来的别样经历和感受,它们远非完美,但包含着值得回味的成分,包含着一些或许能在以后给生活带来启示的东西。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不是那么行色匆匆地回来,真正安享江南宝贵的四月天。